容树照脑袋嗡鸣，艰难地蠕动身体，双眼瞪得极大，颤抖着拉住容卿卿的袖口，像小时候撒娇般摇了摇。

“皇姐，什么叫我们没有母妃了？”

答案就在他心中，可是他不愿相信。

容卿卿死死咬着下唇胖，滚烫的热泪砸在他的手背，喉咙间传出呜咽声。

她不说话。

一切都是那么的明了。

容树照的眼神黯淡无光，面容更像一张白纸，巨大的波涛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，他双目血红，沉默不语。

“皇姐。”

他上前一步，将容卿卿拥入怀中，动作极尽温柔，小心翼翼地让人看着心疼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容树照拼命瞪大了双眼，容纳了更多的泪水，太阳穴旁青筋暴起，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，几近崩溃。

转眼便来到了皇帝出殡的日子。

天空阴沉得没有一丝光亮，洪钟声划破漆黑的夜幕，在皇城之上久久回荡，绵延不绝。

文武百官跪在宫门之外，尽数匍匐在地，放声痛哭。

顾晗舟位居百官之首，低垂着眼眸，眼角泛着红，面庞紧绷格外冷峻，宽大袖袍下的手握成了拳。

所有的环节都早被安排妥当，进行得也算顺利。

将皇帝和祝娇娇一同葬入皇陵后，文武百官，皇亲贵胄都返回了紫云殿外，脸上的悲痛之色消失殆尽。

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皇的尊崇拥戴，他们齐齐朝容赫济下跪，高声道：“国不可一日无君，请太子殿下继位！”

领头的人，正是丞相江茂寒，他乃是容赫济的亲舅舅。

扶持容赫济登基，他自然是少不了好处。

顾寒舟冷着脸站在一旁，没有下跪的意思，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。

他的态度招来江茂寒的不满。

一把老骨头尚且都给太子跪下了，他即便是摄政王，也没理由不跪新皇。

“顾寒舟！你放肆！”

顾寒舟朝着立在高处的容赫济拱手一礼：“本王哀恸过度，身体不适，还请太子殿下体谅。”

容赫济眼尾闪过不悦，皮笑肉不笑，装着表面功夫：“摄政王是国之栋梁，切不可有何闪失。既然王爷不适，便准许王爷告假休息一阵吧。”

“谢太子殿下。”

顾寒舟转身便走，毫不推辞。

身影快要消失在百官的眼中，江茂寒眉头紧锁着，神色肃穆地扫了一眼在场之人，第一个拜倒下去，高呼：“臣，叩见新皇陛下，万岁万万岁！”

“臣，叩见新皇陛下，万岁万万岁！”

掷地有声的叩首，令所有人的心脏揪紧，纷纷跟着跪拜。

响彻天际。

尘埃落定。

顾晗舟朝着满庭芳而去，容卿卿和容树照此时必定待在那处。

而他，最应该去的，亦是那一处。

新皇登基，昭告天下，天下百姓唏嘘不已，坐实了天道不容先皇的言论。

顾晗舟告了病假，难得地将所有的担子卸下来，安逸地躺在摇椅上享受着旭升日落。

治理京都疫病的事情委托给了丞相江茂寒。

听闻丞相手段狠厉，将病入膏肓的人聚集至一处，一把火燎着了烧为灰烬。

余下的人继续治疗，竟也奇迹般康复了一些。

新皇登基，各方势力都按捺不住，想要得到些好处，忙着给新皇表忠心。

顾晗舟不愿掺和到朝廷里的斗争中，告假期间晒晒太阳，练练书法，平复着紊乱的心绪。

一把折扇挡着眼睛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，容卿卿躲在柱子后瞧瞧观望。

容树照在容赫济心情好的时候也去讨了个恩典。

他得以住在摄政王府，而不是被囚禁在皇城之中。

近些天，他也察觉到容卿卿与顾晗舟有些不对头，可是谁也没有主动破冰，就这么一直僵着。

说是冷静，其实对双方来说都是折磨罢了。

心结最难解。

容树照躲在容卿卿身后，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肩膀。

“皇姐，你还是去和王爷说说话吧。这些天他都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，连云飞将军都没见。新皇对他的兵权虎视眈眈，怕是会找借口收回。”

容卿卿瞥了他一眼，淡淡道：“他是在和自己过不去。我不去打扰才最好。等他想通了，会重整旗鼓的。他侍奉的从不独独是一个人，而是天下万民。于他而言，谁当君主，区别都不是很大。除非新皇是个暴君。”

说到后面，她不屑地嗤笑一声。

新皇和如今的太后，乃是她的弑母仇人。

顾晗舟心里过不去的，怕也是有这么一层在里面。

她转身想走，脚步一顿，还是朝着摇椅上懒洋洋躺着的人走去。

容卿卿在他身旁站立，感觉他这些时日消瘦了。

她秀眉微微蹩起，将他盖在脸上的折扇拿走，看着他紧闭的双眸，泛起一阵酸疼感。

她柔声喊他：“顾晗舟。”

顾晗舟一动不动，安安静静地宛若没了气息，他搭在扶椅上的手倏忽滑落，抽去了所有的气力一般。

容卿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的手，心头狠狠一颤，抬眸望去，与他四目相对。

掌心包裹着一片温热，她舒了一口气。

顾晗舟沉了眸色，一把将她拉入怀中，强劲的臂弯牢牢扣住她的腰肢，迫使她坐在自己大腿上。

他直起身子，从后面拥住她，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，哑声道：“还在怪我吗？”

容卿卿没想挣扎，让他这样静静抱着自己，却没想到第一个问题竟然是，她是否还在怪他。

她扑闪了两下长长的睫毛，缓慢且坚定地摇了摇头：“我早就不怪你了。我知道，你也不想看着我母妃死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顾晗舟眼底闪过一抹痛苦，他心口发紧。

“没有对不起。”

容卿卿抬起手抚摸着他的侧脸，微微偏头在他鬓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。

“你一直，都做得很好。你以一己之力，救了许许多多的百姓性命。只是你竭尽全力也没能救我母妃的性命，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
这不是你的错。

顾晗舟顿时觉得喉咙哽咽，酸涩的味道涌上心头，压抑着痛苦。